透明的欲望

在布列星星的海灘上
因為太亮而失去方向
唆使陸地與海洋交換身分
曖昧越界
瞬間的禁錮時光
偷取夢寐以求的寶藏

起霧的時候
現實是一面鏡子
阻隔失守的海岸線
不在乎地
停止所有安檢措施
拖曳銬鏈還能盡情享樂
再來一次

墨汁般清稠
冷峻流動
以水銀的比重感
壓迫過來
琢磨成瀝青的味道
無法理會
烏雲的季節早有預兆

誰來揭示
冷氣團凝化出的成形的
透明的欲望
　

在月光下

究竟是好逸惡勞或是游手好閒。夜行性動物的貓，有愈來愈懶的趨向，不但白天軟綿綿地趴著，夜裡也動也不動。月怪想，為什麼人的耳朵不是長在頭頂上。

快樂，或是不快樂的魚，欲望以及想像，歸航了嗎。

耳朵長在頭頂上的月，一點也不奇怪。月夢到耳朵長在頭頂上的自己，在夜裡，學貓叫。頓時整個宇宙拉出縱歷時間次元的和聲，隔著紗窗般的時空幕簾，此起彼落，泛覆敲撞，尖削墜向壯厲，幼獅或壁虎，銀杏或舊鐘。也許是感冒的緣故，永遠不想醒來。豎起雙耳。

睜開乾澀的眼，在夢裡，月光傾洩猶如葉木茂密的森林，銀色的欲望歷時均霑，毫不偏頗，不論在哪一年，不論在哪一個世紀，不論遨翔在任一空間都切實地感受到它的存在。逃離並沒有出口，來學習共存之道。

走過虛張聲勢的獅子座，來到陷溺於完美情結的處女座。找不到月。

「如果你願意停下來看著我。」

「就怎樣？」

往清冷的記憶深處搜尋，陪伴凜洌的月光，環視單調的偌大太空，失神的時光隧道。數不盡的星球一一掠過。毫不憐惜地，彈躍至透明的無垠之境。

看著你就找得到嗎？當時一定露出了這樣的神色，一臉不耐。他就受傷了，不再出聲。事實是，那個時候沒有認出來，於是永遠再也找不到。


圖說：和平號太空站閃電終結在南太平洋

俄國和平號太空站結束15年的旅程，2001年3月23日化為一陣火花雨，殘骸如閃電般破入大氣層，詳見 http://www.chron.com/content/interactive/
space/missions/mir/news/2001/20010323.html。
　

鞋的對談

偶然駐足
在沒有天空的草原
與抽象相互追逐
結論將歸於擁抱具象的偶像

說出的話像是泡沫
宛若存在直至午夜
反覆叮嚀
猶如離去就是消逝

消逝於腳底的石板
石板下有亙古的秘密
行走於上
不必深掘
秘密不是答案
誰都知道
在那一天到來之前
夜總是先至

撩起倒影
安靜的聲音就在這裡
　

解密

帶著殼游走像蝸牛那樣
緩慢掩閉並非漫不經心
如若解剖那肉身的觸角
它承載的資訊很懂得如何自體變形

虛實之間

等待是唯一的方法
撥弄要適時
觸角自願開吐一朵朵隱匿的花
像彩繪那樣琳目滿瑯
像曇花那樣預告死亡
等不到再一次天亮
轉眼之間枯謝煙散

得遂所願

須臾過客撥不動千斤
剎那心證談不上成佛
真實直指幻相
只有謊言地老天荒
　

光的組曲

01 序曲

回到黃金三角的頂點（註）
變換節奏以風速尾隨
黑暗中
看到光走路的樣子

比風馳閃電神速千萬倍
在肉眼未及視的瞬間捕捉視線
比行雲流水從容千萬倍
如貓的步履穿透寂靜不留痕跡
比寶石鋼鑽華麗千萬倍
埃及艷后因為不曾得到而嘆息
難以探查的既定軌道
無人可至的第四空間
行跡混入虛無飄渺
不知不覺攻城掠池

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不是盡頭
銀河系仙女座室女座不是極限
能量不滅質量守恆不是重點
這行程有多遠
它要往哪裡去
還有它的夥伴
　　　　別問
一問三不知


註：印度黃金三角位於該國北部，頂點為 New Dehli 新德里，左下為 Jaipur 捷普，右下為 Agra 阿格拉。這就是蘿拉與水手 2002 年夏天造訪的三個城市。

02 散逸

滑出玻璃屋
像勤快的電子音符
在每個窗口
不必尋覓歸處
黑暗中曇花一現都命名為永恆

無所謂傷腦筋變換行裝
即興暴露在無從遮蔽的對立面
是誰掩護了誰
正反兩面光與暗
從彼此之中終將屏息消逝
夾帶輝煌的姿色
還有什麼留下來的
招朋引伴舞吧
轉瞬之間還有什麼留下來的
這陌生的城市

神不知鬼不覺
無線耳機無警預示
走了
走了一段路
帶著尾巴
沒有人看到的時候隨風而去

03 借過

機會或許難得
從你身上借過
無法感受你的體溫
但可以把明亮分給你
如果你就是喜歡黑暗
對不起
無法繞道
我就是直線型
純粹而一覽無遺
如果你看得到
在夜裡
在你可能喜歡的暗裡
啜酒對我低吟
芬芳迷惑視覺
眼神干擾記憶
但我無法停留
自遠方從容急馳而來
滑過你而永不回頭
這一定是你無法明白的行徑
這就是我
不客氣
我會靜靜過去
不管你明不明白
都可以以為這事不曾有過
你聽到了我不可能聽到的眾聲喧嘩
那是我進不去的世界
不會有別的世界
東張西望不是我受的教育
一種不曾有過的負擔正在成形
謝謝
你將明白我正在離去
五光十色也就是魑魅魍魎
一飲而盡
一杯劣酒
那是我不可能喝到的苦澀才對
再怎麼形容也無從理解
對不起
只能錯過

04 沉溺

虛幻的交錯
光華四射的歡樂
妖纏蠱惑暫從於去智無邪
任性穿過夜的城市
這是我們的遊戲
一無所圖地嬉鬧
你不必然聽到
我們有的是巧技
善於以萬箭穿心之勢熙熙攘攘
中箭的可能性是億兆光年分之一
即使你迎面而來
我們卻優雅地經過
什麼也不會發生
我們只能想像
如果卡住

如果卡住
是毀壞自己還是那人
如果步向億兆光年分之一的機會
深陷一顆燒燙的心
無從出入
在掙扎逃脫的同時
逐漸學會品嘗沉溺的痛
像溺水的人不掙扎
或許水會退去
或許突然之間手腳開始滑動
都是後話
暫且等待能量一點一滴消失殆盡
暫且沉溺於這共同作用的熱
玩味這氣息漸趨一致的瓶頸
推移向無從起死回生的未來
始於遊戲
終於遊戲
共識是安心的表述

我們只能想像
畢竟誰有興趣抓住渺茫
睥睨縱橫
在這可以大顯身手的盛宴裡
交相攻錯
正是漫長旅程中百無聊賴的安慰
告別黑夜之後
舞台瞬間糊成一團
一時的印記沒有意義
毫無顧忌地遊戲才是正途
沒有起點
沒有終點
我們從不掌控歸所的方向
有的只是剎那的軌跡

05 變調

玩得過火
轉彎或許只是幻覺
酒精太多
淹暈開來就茫眩了
越界穿梭
驚豔之間繼之枉然
真相為何
留待下個世紀出土

不熟悉這樣的弧度
恰似焚裂自體的痛
一時的
溫度置身思考之外
迎合直覺形塑具像
是前世的餘癮作祟
一時的
久遠的懷念的氣味
溫故知新重新登入
任憑擺弄是一種錯
一時的
荒腔走板瘀青不斷
好不容易蹣跚而過
這行旅的轉角難行
一時的
起承轉合無影無蹤

06 消逝

不識東西南北
極地的混沌滋養所有能量
水平或垂直
運轉整個想像界
交錯或平行
穿過隧道不再理所當然

為了迎接這一刻
每一個光分子暗地做準備
沒有捷徑
發動潛意識集體築成工事
在決定性的一刻
釋放暗啞無情的低音鼓
宛若晴空中放肆的雷鳴
旁若無人地馳騁向高空
以完美的姿態輕描淡寫
成功與否不必費心檢驗

就愛消逝的這一刻
何去何從無從體會
肉眼所見的形象終是幻像
當追蹤而至
早已不知所蹤
就愛消逝的這一刻
千萬個呼喊也無從作用
漫漫天際鮮明的圖式
任憑線索裊繞
指不出方向
就愛消逝的這一刻
此身已非彼身再也無從回頭
五識俱去純粹的獨白
獨一無二快轉的航程
在虛空
無言的終曲
綻放高潮

07 暗示

一整夜的狂亂之後都累了
在入睡的地球上空安靜前行
勾勒緩轉的舞步
午夜行人的安慰
搖籃般的曲線
反饋黯然即逝的光暈
開啟早熟的城門
通往夜的故鄉

在夜裡
在你可能喜歡的暗裡
最後的舞
在夢中
沒有意義
就此忘卻顏色的意義
不急不徐
拂入眼簾
克盡職守的風
呼喚
在城裡
不相關及其他
角落
也經過
帶走
不要唱名
暈過去的夜
微弱的光的作用
是和諧的暗示

告別頂點
天際是太遠的過去
入夢也遙不可及
催眠般的曲線
是告別的形式
無聲無息
搖曳的暗示
　

荒涼

拾起掉在一光年遠的風箏
箏線尚未成形
就算整個宇宙都有線索
太早了
風向也是錯的
沒用的半成品

太早了
只能愛上明天的你
不是野獸派
不是印象派
在明天之前
輪廓表情從缺
最好什麼都不要看到

在明天之前
反覆下達刪除指令
進度落後
進度超前
沒什麼
是不是你
反正不再重要

沒什麼
只是一種荒涼的味道

走在沒有太陽的沙漠
玫瑰也失去顏色
問題不再出現
孤單的答案越過痛
也就是一種荒涼的味道
別開頭去
所有的想像無從落腳
大勢已定
也就是一種荒涼的味道
　

夢的盡頭

等不到該來的鎖匠醉了
迷失在角落的舞鞋醒了
跳著踢踏舞蜿蜒而去
並沒有發生笑話
城市傾斜了十五度
高樓大廈以為可以就此躺下
舊城牆以為可以恢復榮耀
天空以為可以一覽無遺
風以為可以不再躲藏
配合颱風的節拍
城市又傾斜了十五度
暴雨呼喝河水觀光團趕快成行
所有的家具都是祭品
橡皮艇見證沒有終點的旅程
在遠方
舞鞋踢踏到遠方
城市再傾斜十五度
成為溜滑梯的椰子樹不再站衛兵
紀念碑飄流成不見天日的階梯
柏油路失去領地
泥漿替裸露的鋼筋水泥撲粉
鎖匠爭先恐後尋找鎖眼
一切都是白搭
打不開的門遺落在上個世紀
城市再傾斜十五度
在貼近地面的剎那
往事歷歷了然於心
懺悔祭拜純屬虛構
空殼毀壞
不必告別
　

失焦

包括滿天的星斗在內
上溯至宇宙洪荒
歷經冰河期的鬼哭神號
輾轉匍伏於百折千迴的地底隧道
在旋轉木馬上遇難

起霧的早晨
空氣中瀰漫咖啡香
誰留在午夜小徑上
失去了方向

呼應星空橢圓的軌道
如何教旋轉木馬笨拙起舞
圓心一分為二
在假想的軸線上來回游移
在復合與離異之間奔走不停
模擬各種變體所需的角度與係數
在反覆嘗試中傾斜搖晃定做真理

拍動翅膀
樹梢有風來訪
露水迎接光線
拼湊記憶
長軸兩旁的乘客予取予求
這就是真理
我落在長軸的端點
身邊的你不見人影
原來是依照定做的樣式落跑到另一端
包括滿天的星斗在內
就這麼停下來
歷經過冰河期的鬼哭神號
還是要在旋轉木馬上遇難

伸出手
攀爬上雲端
回首來時路
天亮了
失去了等距等量的權利與義務
失去了周而復始的悠閑與瘋狂
失去了離心力馬不停蹄的拋棄快感
失去了向心力義無反顧的熨貼高溫
焦點並不存在
不懂
我等你
就這樣
來吧

哀悼中

夜裡潛入海中做回魚的同類
海水親密包裹一如吐不盡絲的蠶繭
斷然封閉沉滯的通路
自動接收曼妙流轉的高密度養分
所有的細胞膜都鼓足勇氣
在波濤之下領略氯化鈉的原始滋味
在化石之間體會無脊椎的生命節奏

必須潛入海中做回魚的同類
浸泌每一吋肌膚
涵養歷劫失水的臟腑
融化每一揪意識
修復重擊錯位的經絡
再不必推敲語言的虛幻與真實
再不必分辨星體的新生或隕落
誘惑再不能享受煎熬的樂趣
想像再不能找到著床的位置
迎拒失去意義
迷途沒有機會

那不會是淚水
又一次濕了心口
那不會是微笑
又一次動搖心扉
有只是嘗到鹹澀的液體
有只是觸到流竄的波動
不會聽到有人在耳邊呢喃
不會瞥到有人遞來無言的凝視
不會想到曾經握住的溫實的手
卻是握不住的流沙
卻是無從捕捉的風
卻是難以重複的距離

夜夜潛入海中做回魚的同類
無視於沖洗傷口的痛
隨同海草翩然起舞
重新學習呼吸的姿勢
在亦步亦趨的舞步中蛻化新的肢體
但如何期待這以身相許的跨夜療程
歷經自然與執念的拔河競賽
日出之際即會明白
這身軀力有未逮
　

如果要遠行

如果要遠行
不如留在家裡
這是 ET 的戀家宣言
因此我們絕少看到外星人流浪的足跡
只能自己踏上旅程

如果要遠行
不如拜訪外星人
搭乘火箭航行星際
執著於億萬光年之間的瘋狂假寐
醒來免不了一場旅程

如果踏上旅程
就不要頻頻回應
那是錯亂時空的玩意
只要以超光速二代機動雷達鎖定目標
就不會亂了陣腳

如果亂了陣腳
只剩下飄移物體
機芯的火苗奄奄一息
就直驅黑暗界尋取經得起一再折騰的不敗火種
重新踏上旅程

如果在黑暗界
教你從白目闖蕩成萬事通
如果在黑暗界
教你從新人逗留成老骨頭
如果在黑暗界
教你再怎麼走撞也到不了火種所在幻境迷宮

如果在黑暗界
筆直地從旅行者變成觀望者
閑置地從一再上車下車變成看著車子經過
這是自足的存有還是共享的風景
是沒有出口還是歡迎光臨
是停頓還是永恆

如果要遠行
小心出差來到黑暗界
這裡四處都是掩護
如果只是要找火種
不如帶打火石上路

如果要遠行
小心回鍋來到黑暗界
這裡仍然透著天光
根本就是回到家裡
始終還是錯過旅程

如果要遠行
如果不遠行
如果是你
如果是我
如果

如果你沒有叫住我
我就不會知道可以離開了
如果我沒有帶走你
你將仍不自知地待在那裡
如果要遠行

如果要遠行
如果不遠行
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
不如拜訪外星人

如果要遠行
沒有人指得出黑暗界的座標位置
如果要遠行
沒有人還記得黑暗界的傳說軼事
如果誰離去
是誰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