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15

非文言文不可之無話可說

我們可不可以要求余光中學組合語言」,這是某討論串的題目,真是一語道破非得學文言文太無理。雖然某個層面好像不太對勁,畢竟組合語言的對象直接是機器,而人說話的對象是人,但古代人的話其實也是要轉譯,跟組合語言類比也就合情合理。

試問寫程式的有多少會組合語言﹖少之又少,就非用不可的人和有興趣的人,大多數的程式寫作者終其一生都不必接觸組合語言,理都不必理絕對活得好好地。組合語言直接寫給機器讀,其他多數程式語言都是親近人類思考模式,交給機器前必須經由程式轉譯。在我們生活裡有多少人會接觸到文言文﹖就研究者與愛好者不是嗎﹖或許有人會說公文要用到,但在我看來一來那是比較簡潔的白話文,二來術語是必要的,而當文言文不再必學,其中冷僻的用字要不融入社會或歸類術語,要不自動消失。

非文言文不可的心態之一是一心崇古,是白話文沒水準,稱不上是「文化」。崇古太過,無法進步。非文言文不可的另一個心態是延續「貴族階級」,腦子裡裝些用不到的文言文,硬是有水準。文言文有崇高地位,白話文硬是矮一截。心態之外還有價值。國中、高中課本裡的文言文有詩經、史記嗎﹖沒有,或許是太古了,而不夠古的可就一大堆帝制時代的產物,文言文的價值之一就是把那些價值觀塞進學生的腦袋裡。國中、高中課本裡的文言文都產自中國,被寄以崇高地位的文言文的另一個價值是,在國家認同混淆的這個年代,中國可以偷渡為具有崇高地位的概念。

文言文是死掉的語言。文言文是考古用的語言。既然我們不知道碳十四如何還原考古遺物的年齡,為什麼要知道之乎者也裡面在說什麼。現代人要知道古代故事,用活的語言就好了。日本光是一部《平家物語》,至少有三位作家改寫為小說,還改編成連續劇《義經》,既帶領現代人認識歷史,又帶動觀光熱潮,這才是用對的方法做對的事吧。

就某個角度來看,我們實在還沒有進入現代。我們的語言面貌模糊。我們嘴裡是一套,腦袋裡是一套。我們的腦袋被文言文控制,我們說出的話語多麼無力。我們被要求文言文,我們講出來的每個字都得不到認可。

我覺得那些解放拉丁文之不實用地位的歐洲各地白話文學大作,固然有其文學價值,然而另一方面也是廣大民眾成為主角的明證。義大利但丁的《神曲》、英國莎士比亞的諸多劇作、西班牙塞萬提斯的《唐吉訶德》一出版就風靡無以數計的老百姓,在那個拉丁文就是一切的時代、在地語言是低級語言的時代,講得一口拉丁語的「有教養者流」雖然想棄之如鄙屣,卻擋也擋不住在地語言躍上檯面的大勢。一般人那有人講拉丁語呀,就這樣,目空一切的拉丁文退位,各地「方言」成為主流語言。這情況當然要有社會能量相互配合,如果貴族階級之外的人撐不起這一片天,這些作品捨棄了文言文也紅不起來。歐洲就是這樣走過來的,語言的轉變是中產階級有夠力的明證之一,他們跟著大航海時代、帝國主義、強權歐洲一路向前走,這就是現代化的過程。美國也是有了馬克吐溫才開始有揚眉吐氣的本錢。使用自己的語言,證明自己的存在,大刀闊斧奔向未來,沒人反其道而行去用文言文的啦。

而我們,先別說母語被萬般刁難,我們根本還在跟文言文糾纏不清。文言文的收視率到底在哪裡,竟然值得高中國文 65% 的比重,這像話嗎﹖這將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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